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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委关注 | 曹文轩:语文应该是所有学科的一个基本学科

2020-07-27

在2019年第六届“北大培文杯”颁奖典礼暨“唤醒语文的耳朵”主题论坛上,日常把故事娓娓道来的曹文轩教授,罕见地“特别”强调了语文能力对于人才培养的重要性,分享了他对青少年能力培养的观察和思考,并给出了一些方法。

 

语文应该是所有学科的一个基本学科

 

我先说说语文能力的重要性。

学校是干什么的?我说的是中小学,当然也包括大学。

其实它还是培养人的。

培养什么人?

就是过去所说的完人教育。所谓完人就是完善的人、完整的人、完美的人。

什么人才可以称得上完人?

他肯定有许多许多指标,而我以为在若干指标里有一个基础指标或者说最重要的指标,就是他的语文能力。如果一个人没有语文能力,你能算是一个完善的人吗?完整的人吗?完美的人吗?大概不算。当我们说到那些伟大人物的时候,爱因斯坦、牛顿,等等,包括马克思、恩格斯,包括列宁、斯大林、毛泽东这些人,我想他们有一个基本能力才使他们成为伟人,就是他们特别棒的语文能力。

你说牛顿是一个文章家还是物理学家?我觉得他是一个文章家。爱因斯坦,你说他是文章家还是物理学家?我觉得他也是文章家。有一次我偶然翻爱因斯坦文集,里面物理学的公式对我来讲是天书,我不可能看懂。可是我跳过这些公式,跳过那些物理学的非常专业化的概念,我把他的许多文字作为一个散文来看,其中有一段描述乡间发现的夜晚,那是特别特别棒的文字。从这些人身上我们都能感受到良好的语文能力,所以在我看来语文能力是一个基础能力,语文学科应该是所有学科的一个基本学科。

这次语文教材的重新编写,我和老温这些人,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看法,那就是提高整个中国的孩子们的语文能力,把提高语文能力看成是最基本的能力。

所谓的语文能力就是语言文字能力,我更愿意把语文的功能或者它的宗旨,定义为提高孩子们的语言文字能力。新的语文教材,刚才有一个报社的记者采访我,我回答他,新的语文教材特别强调它的人文性和语文性的高度统一。如果新课标之前的中国语文教材把过多的力量放在语文性上,新课标出台之后我们又走到另外一个极端,把更多的力量放到人文性上,而忘记了我们学的是语文课本。

所以那一年编高中语文教材的时候,我做了一个长时间的发言。我说,我提醒在座所有参与语文教材编写的朋友们,我们现在编写的不是一个人文读本,而是一个语文课本,“语文”二字不可以有片刻的忽略。我讲到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那个文章太重要了,这是人类文明史上非常重要的文献,可是那个非常重要的文献,我也是可以从语文的角度讲的。比如说《我有一个梦想》里头有大量的排比句,它的修辞方式很有特点,因为演讲词的目的是要“忽悠”人,“忽悠”人就要形成一个语流,而语流的形成往往借助于排比句的修辞方式,我们高中语文老师可以从语文的角度跟孩子们讲这种文体的修辞方式。

语文能力牵涉到一个人的思维质量,牵涉到一个人认识这个世界之后能够有非常准确的表达,所以语言文字能力是极其重要的。

在座的同学们也许知道,哲学打了上百年、上千年的仗,打得一塌糊涂。可是你们要看到,二十世纪中期哲学突然在一天早上停止了争吵,这个时候大家都回到同一个问题上,语言问题。因为他们发现语言问题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问题,如果语言问题不解决,所有的哲学所阐释的观点都是站不住脚的。所以语言哲学成了后来几乎所有的哲学的基本命题。

说来说去,语文能力是你成为一个完善的人、一个完美的人、一个完整的人的最基本的指标,这是我们所有的年轻朋友都应该知道的。

 

悠悠万事 阅读为大

我们现在讲语文能力是怎么建设的。语文能力肯定不是一本语文教材建立起来的。如果一本语文教材就能帮助你建立一个非常好的语文能力,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还是赞成那种大语文的概念,语文教材只是你语文学习里头的一部分。

我曾经对语文老师们讲过,你要把语文课讲好,也就是说语文是一座山头,你把这座山头拿下来,语文这座山头本身并不能提供攻克这座山的力量,这个力量来自于语文教材周边的山头,也就是各种各样的图书,你必须调集周边山头屯兵百万,才可能把语文这座山头拿下来。

对于在座所有的初中生、高中生,甚至大学生,假如说你要解决语文这个问题的话,你必须把它建立在阅读上。刚才有一个老师让我给学校题词,其实这句话是我在两个月前面对五千个语文老师的一个报告的题目,叫做“悠悠万事,阅读为大。”在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问题,这些问题的提出和最终解决,其实都要回到同一个点上,那就是阅读。在座的同学们,你们去想一想,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一个问题与阅读无关吗?大概没有,所有问题都与阅读密切联系。

关于阅读的意义,如果给我三天,我可以给你们讲三天,因为阅读的意义是说不尽的,说不尽就是因为天下万事没有一件事情不与阅读有关,语文学习也是这样。

说说我个人的一点点体会,一年前我无意中看一类书,是因为一个出版社进了几本书,关于人类文明史的。这些书原来不在我的阅读范围内,这些书看完之后,我得到了一个结论,这就是如果你要树立正确的历史观,你就必须阅读。因为这些书看完之后,我发现我从前的历史观千疮百孔。

比如说中国人对世界文明的贡献,当我们说到中国人对世界文明贡献的时候,我想在座的所有老师和所有孩子马上想到四大发明。可是我要告诉你们诸位,这个表述是一个被严重缩小的表述。十五世纪之前中国对人类文明的贡献绝非仅是这四大发明,而这四大发明其中还有一大发明的表述不是非常准确,比如说指南针,更准确的表达应该是磁罗盘的发明。指南针告诉我们这是南边,那是北边,指南针和罗盘的结合我们才可以拿它航海,所以更准确的表达我以为是磁罗盘的发明。

在这一百多种发明里面,其中丝绸的发明不亚于这四大发明。比如丝绸技术是我们发明的,丝绸传到欧洲名门望族,结果导致丝绸价格达到黄金的价格,所以欧洲许多政府下了一道禁止奢侈的命令,不能让人们再穿丝绸,因为再这么穿下去他们国库就要空掉。

再比如船的纬度,纬度是我们发明的,在纬度发明之前船在河上海上航行要靠两边的船弓保持他的航向,可是一个纬度的发明,一个人就可以使船去它想去的任何地方。还有船的帆,竖帆是我们发明的,竖帆的发明带来奇妙的效果,使船可以逆风航行,因为竖帆非常容易改变它的方向。小时候我也很奇怪,一个船怎么可以顶风往前走?就是帆改变了风的方向。

还有铸铁法,铁不是我们发明的,但是冶炼铁的方法是我们发明的,铁经过冶炼之后才可以铸成刀、枪、剑。还有马镫,我们从出土文物来看,指导目前为止出土文物来看马镫是由中国人发明的,不要小看马镫,马镫的发明从此使人马异体,大大提高战场上的厮杀能力。

通过这一年来的阅读,我发现原来对西方文明的表述也是不准确的。

当我们说到世界文明、人类文明的时候,我们马上说古希腊文明、古罗马文明、欧洲文明、文艺复兴、启蒙时代等,但是我要告诉大家,这个表述是不准确的。首先古希腊文明来自于亚洲文明,来自于波斯,马其顿人亚历山大当时侵略波斯说欧洲什么也没有,学校等所有东西都没有,他们把亚洲文明带到古希腊。

而且对古希腊文明本身的表述也是不准确的,当我们说到古希腊文明的时候马上想到欧几里德几何,但是我想告诉大家中国几何水平不亚于古希腊几何水平。我得到的知识是,当时中国的数学要比古希腊发达得多,因为中国是把天文学作为第一科学,而天文学必须与数学仅仅连在一起。如果离开数学,天文学就不复存在,所以中国的数学非常发达。欧洲人为什么夸大古希腊文明对人类文明的贡献,就在于它要夸大它的源头的高,才能体现它现在的高。其实它的背后隐藏的是西方中心主义。

我给大家讲这些是想告诉大家,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没有一样事情不与阅读无关,你要建立正确的世界观,你要建立正确的历史观,也必须读书。你要有非常好的语文能力也必须读书。所有事情都与读书有关。

我们系的李零先生,有一句话我非常欣赏,何以解优,惟有读书。任何事情,包括你能够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你也要回到读书上。所以我要跟在座的同学们讲,其实也不用说太多道理,你要把语文学好,要把语文学好就要把书看好,书看的越多越好。包括写作,你讲写作不讲读书有意义吗?毫无意义。因为阅读是写作的前提,写作是阅读的一个结果。你要把你的文章写好,以后你要参加北大培文杯的活动,如果你想有更出色的成绩,没有别的办法,就是看书,书看得越多越好。

 

关于阅读的一些方法

经常有人问读书有什么方法?当然有方法,可是我也告诉你,方法也是你在阅读过程里慢慢知道的。我现在可能有很多方法,可是这个方法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我在阅读过程里自己总结出来的,我就是给你讲一百个方法、一千个方法用途还是不大,这些方法要靠你在读书过程里头逐渐摸索出来的。

前段时间我也去讲方法,我讲到一点是“素读”,我把这个观点也向同学们传达一下。什么叫素读?就是不带任何功利目的地阅读。我们小时候学唐诗宋词,我哪里懂。比如“白日依山尽”,我生活在平原,从来没有见过山。我根本不知道,我出生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我18岁之前没有见过山。但是没有关系,当时我在平原上读白日依山尽也是很好的,虽然我没有完全搞懂什么叫白日依山尽。那个就是素读。

还有一个是细读,一定要读得很细很细,每句话都要抓住。我有一段时间读契诃夫的写作手记,特棒。我认为这是这么多年最好的一本书,因为给我提供大量素材。我的很多短篇是从契诃夫的写作手记里面来的,但是我不告诉你们从哪一句话来的。

比如其中有一句话叫,一只小猎狗走在大街上,它为它的罗圈腿而感到害羞。这句话我盯着看,真正地细读,我一字一字地抠这句话,好象看着非常平常,一只小猎狗走在大街上,它为它的罗圈腿而感到害羞。我就细读,细读着发现这句话意义无穷,如果是一条普通的狗也就罢了,可是它是一条猎狗,猎狗要求它的腿长长的、直直的,可是它是一个罗圈腿,如果没有走在大街上也就罢了,可是它是走在有人走的大街上,所以它为它的罗圈腿而感到害羞。我想问大家,这样一个句子如果看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你盯着它看,细读它,这一句话可能不亚于你啃一本书。

还有一种是粗读,就是快读、跳读。天下的书太多了,你每一本书都去仔细看是不可能的。北大图书馆那么多书,你一辈子能看多少?所以你看的时候要学会有些书一目十行,跳着读。读书要有一定的数量,没数量肯定不行。

还有一个是信读,这些经典不要一开始就是怀疑的心态去看,这是不对的。经典必须用信仰的目光去看它。我不太赞成不管什么样的书,你拿到手都是怀疑的眼光看。要信读。

跟信读相反的就是疑读,有些书你带着批判的眼光、疑惑的眼光、疑问的眼光来看。

读书可能有这样一些方法,但是我说这些方法的时候,我依然觉得我告诉你的也是次要问题,关键关键、全部全部、悠悠万事,阅读为大。谢谢。